午後的陽光在左方的河道上灑下片片金色亮片,我開始對這趟旅程起了歡喜感,我想是因為我開始喜歡有新朋友陪我一起旅行的感覺吧。
~離開台北那年的九月~

在台北的最後一個夜晚,我和大哥就站在家的陽台外面聊天,小狗不甘寂寞的也跑出來湊熱鬧,邊看著我邊用爪子撥我的小腿,要我把牠放在洗衣機上面,好讓牠可以看著樓下的景觀。把牠放在上面之後,我得抓著牠的尾巴,以防牠笨笨的到時候衝下去。大哥問我將來開學上課的時候,要怎麼去學校,我聳聳肩。從寺廟到學校那邊並沒有公 車,大哥說乾脆買台摩托車好了,我笑說哪有可能。我對將來如何去學校沒有很多的計畫跟想法,我也才開始準備要接受我會在鄉下唸書的事實吧。大哥問我明天要 不要他送我去台北車站,我搖搖頭,我可不想又離情依依的,雖然只是我的哥哥,不過我相信我還是會難過。隔天我收好行李,準備回寺廟,母親說開學時,她人會到,我點了點頭。小狗以為我要帶牠散步,趴在門口等了好一會,看到牠這樣的舉動,真想把牠帶著走,大哥笑說牠那麼愛吃肉,跟我回去會餓死。



我自己坐公車到台北車站,就像前次一樣,買票,然後等車。坐在月台候車處,少了前些日子在這裡的茫然神情與空白腦袋。坐的是傍晚的車班,沿途的景緻黯淡了許多,到了雙溪站時,已經是晚上七點多,不 過我決定用走的回去寺廟,在這我才發現,為甚麼之前的阿桑們喜歡走逃票的路徑,因為這樣就可以少繞一段路。回去寺廟的這條路上,左邊河流與右邊的鐵軌和我行走的道路平行著,走著走著,一段時間就會有火車駛過。北上的火車駛過的那一刻,火車頭的頭燈光束會從我背後打過,眼前的景物會像是只為我一個人播放的幻燈片;前方一整片的明亮景緻隨著火車頭的靠近,離我越來越遠,直到車頭超過我的身軀之後,景緻也隨之消失。南下火車的頭燈打過來時,我得用手掌擋住眼前的強光,這時候手指頭的開合像是可以撥撩著光束,待火車頭經過後,眼前會變得更加昏暗,我得把腳步放慢下來。


經過一個小上坡之後,然後馬上變成下坡,道路在下坡處與一座鐵軌高架段交叉,在這段路程中遇到火車經過時,會在這迴盪出很劇烈的隆隆聲響,並夾雜著鏗鏘敲擊,這巨聲讓我不安了起來。之後再往上走,層層梯田在我的右方排排往前開始沿展,遠處的農家依然燈火通明,我有了心安的感覺,走到這就可以看到我寄宿的寺廟座落在山腰間。寺裡面有個小師父,每天的必做功課是三步一跪拜 的朝山,他會從山腳的橋邊開始,然後在地藏殿對菩薩像三叩首之後結束,無論刮風下雨,每日必行。碎石遍佈在產業道路上,他依然打著赤腳,虔誠的往上慢慢的走、跪、拜、起身,然後繼續著,我覺得這樣手腳的肘部一定很痛。我走過他的身旁跟他打了聲招呼,他也像往常一樣只對我點頭示意,他沒有出聲,他已經"禁 語"一年多了,聽說是住持師父給他的修業,原因我並不知道,我也無意去知道他的過去。


從台北回來的這段日子裡,在晚間時刻,我都會不知不覺的去回想在台北的過往,我一直認為是因為無聊。但是讓我奇怪的是,同樣的一件事情,在以前,我會以很憤世的觀感去看、去想,但最近我開始釋懷了很多,回憶著那些在台北的殘存畫面以及舉動或行為時,我竟然對自己不好意思了起來。我看著吊在衣櫥裡面的新制服,那是一套久違的藍短褲與白襯衫。國中生活即將就要在這裡再度開始,就要開學了,但屬於我,一個遠離台北的旅程還在繼續著,或許我早就已經習慣在這趟旅程中;這個旅程給我的意義早就已經開始了,而之前無意義的那段旅程也已經悄悄然的結束。


註冊這一天的天早上,母親和我先坐計程車到鎮上,然後再從鎮上走去學校。母親穿著時尚的套裝,沿路上很多學生打量著母親和我,母親的美麗氣質可能是吸引他們的原因,而我可能是全校唯一沒有理平頭的學生,我可以感受到某些同學在我身上投以不爽的眼光。鄉下的陽光總是如此的舒服,即使在夏天,走往學校的路程,身體並沒有流出很多汗,風也不時的吹拂整個鎮上,我跟母親說,我以後想要天天走路上學。母親點點頭,笑著答應了我,只說如果走不習慣覺得太遠,就買腳踏車。過了一座橋之後,學校大門就在一條清澈河流的上方岸邊,學校面對河流的對岸山坡是座公墓,卻沒有陰森森的感覺。母親和我站在學校一樓的穿堂上,各樓層的走廊上有很多學生一直看著我和母親,在那交頭接耳。這個學校很小,各年級只有四個班級,不過跟台北同樣的,也分輔導班跟非輔導班,母親這次奇怪的先徵詢我,想不想念輔導班,我並沒什麼意見。母親跟我的導師見面後,對著老師的面希望他能多關注一個人在鄉下的我,這個導師剛從師範大學畢業,是個看起來很正直的人,我一直很相信我的直覺。在進入教室之後,有兩位同學對我很有興趣,分別是 聖 與 誠。聖 個兒小小的,好奇心十足的感覺和 棻 有點像,不斷的問我幹麼淪落到鄉下來幹什麼,在我說出我住在寺廟後,他們兩個並沒有很驚訝,只問我吃素真的活的下去嗎?我笑了起來。聖 還說以後上下課,他可以用腳踏車載我,因為他有順路,他就住在另一個方向的村裡。


今天只是註冊日,很快的就放學,中午我和母親就在鎮上的麵攤吃飯,我看著母親,心情很不錯的感覺,半年前,我在台北的那段日子很少看到像她今天這樣安穩的表情。母親要我如果想吃葷食的話,就自己來鎮上吃,我拉著熱騰騰的麵條邊吃邊點頭。我跟母親坐在鎮上的車站大廳裡面等火車,我們一直聊著導師、班上的同學、還有這個學校的環境。我買了月臺票陪著母親走到月台上,火車到站,母親要上車前,沒有了耳提面命的說教,只希望我能變的更好,讓在台北放棄我的人知道,我有能力改變,要我別擔心一個人在這,因為還有阿公、阿嬤跟慈悲的師父。母親上車後坐在位置上,我隔著玻璃看著她,我想我真的是習慣了這個遠離台北的旅程,火車起步時,我微笑的看著母親,我只對著母親揮揮手然後走幾步之後,就佇立在原地看著火車頭拉著車廂往前加速奔離。夏天的蟬鳴聲在蓋過那火車頭的轟隆聲響之後,我才離開月台,走出車站大廳時,剛好遇到騎著腳踏車的 勝 ,他問我要不要搭便車,我點點頭,勝 警告我不准笑他個兒小並堅持由他載我。一路上,勝 說我也是算他們村子的小孩,誰要想欺負我,他會罩我,然後還好心跟我說學校哪些老師很機車,要我小心,我只是一直笑著、聽著。沿著那天我走的路,午後的陽光在左方的河道上灑下片片金色亮片,我開始對這趟旅程起了歡喜感,我想是因為我開始喜歡有新朋友陪我一起旅行的感覺吧。(待續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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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matthew032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3) 人氣()